爱乐感德 山水沐风
——为纪念胡德风老师
2007年4月7日收到海南合唱协会秘书长张德美发来的短信:胡德风老师已于4月5日去世,请转告并致哀悼。
我没有过多的惊愕,因为在他与癌症抗争的三年时间里,我们团不间断有人去探望,我自己也于2006年7月去北京探望过,清楚地知道这噩耗传来是迟早的事;我也没有过於的悲伤,因为我更知道(特别是从他贴身的小阿姨那儿)他与病魔博击得多么残忍,多么艰苦,若非他有军人的意志,对音乐的挚爱和对生活强烈地向往,否则也许他早已就撒手了。
甚而、我还有一些宽慰,胡老师终于解脱了。
可我还是有一些东西是怎么也放不下——那就是这么多年他对我们海南“爱乐”的情谊和帮助,那不仅仅是指挥和合唱团的感情,那是父辈对女儿的珍爱、关切,那是女儿对父亲的片片倦恋和依恋之情,这种非同寻常的师生情十年来它该有多少厚厚的积淀啊。
我一定要代表“爱乐”表达我们的情感,我发了一副挽联给中国合唱协会,左联:为中华合唱事业不倦诲人如杜鹃声声啼血,爱乐感德;右联:寻世间天籁之声苦苦探索似春光缕缕渗透,山水沐风;横批:音容永存。
我把“老师”的名讳“德风”嵌在这对联的最后两个字上,我在“爱乐”排练时给大家宣布了这个消息,许多人都流泪了。
认识胡德风老师是在1998年,那时候刚成立两年的“海南爱乐”到北京参加第三届中国国际合唱节,并获得了银奖。
大概是因为这是一支从大特区来的,全由女性组成的队伍;大概因为我们的指挥是中国的后起之秀——曹丁;大概是因为我们合唱的曲目中有世界高难度的——“蓝色多瑙河”和赋有浓厚海南特色的——“调声”,……总之,我们这个合唱团得到了普遍的好评和极大的关注(人民日报专门作了评论)。
胡老师就是这样被我们吸引的。
那是北京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颁奖仪式在长城“居庸关”举行,颁奖之后,许多第一次进京,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并意外获得这么好成绩的“爱乐”姊妹们在长城上欢呼,放歌、拍照……疯成一团,没想到一个老人被惊动了,此时他走了过来。
他作自我介绍,刹那我惊喜交加。
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他,那个印象很高大、遥远。六十年代初大型音乐交响史诗《东方红》风靡中国,就此我特别记住了合唱指挥胡德风这个名字。加入合唱这个领域后,更了解他是中国合唱协会副理事长、是中央乐团指挥(是中国唯一一个军级指挥)是每次比赛都稳拿金牌的也是本次比赛金牌获得者——“首都警官合唱团”的执棒人。
他说他从1996年参加广州顺德比赛就一直在默默关注我们,他还说我们这两年进步很快,他对我们这次比赛作了点评。让人特别感动的是,胡老师对我们不仅给予了肯定,而且对一些细节的处理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临分手时他拿着我们的宣传册还说:“这册子作得很好,这首诗歌《我们为什么歌唱?》更是让人感动,不过其中有一句“因为有那么多姊妹在我们身旁”不完整,为什么光是姊妹呢?为什么不加上“兄弟”呢?比如我就很乐意去帮帮你们”。
就此我们和胡老师结缘。
从1999年至2002年初,胡老师五下海南,带我们参赛为我们团排练,指导我们专场并给海南第一届合唱比赛当评委。胡老师为海南这片热土倾注了满腔感情,为“爱乐”的成长、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是2000年胡老师带领“爱乐”参加在中山举办的中国第五届合唱节。
为了这次比赛,胡老师和中央乐团的资深艺术家刘捷老师三下海南,最长的一次是临近比赛的那一次,他们在我们的排练场“六合”大厦安营扎寨整整一个月。
这次比赛我们团参赛曲目是胡老师和我们一起用心选定的,有世界名曲——“雪花”、有中国名曲——“孟姜女”、还有改编自海南黎族的“夏日姑娘”。
这是一个艰苦的磨砺过程,因为在之前,在1996年和1998年,“爱乐”已经在中国合唱节和中国国际合唱节拿过两次银奖了,所以“中山合唱节”我们和胡老师是卯足了劲,奔金奖去的。
至今我们仍认为,那一次是我们团最艰苦、细致但同时也是最忘我、幸福的一次排练,那三首歌是我们团至今难以逾越的水准。
是胡老师让我们深深地领略了什么是真正的合唱魅力,什么是名副其实的大师风范,什么是对待艺术的态度。
胡老师温和、谦和,但又严谨、严格,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他要求我们像《东方红》的合唱团一样先理解作品,他要求我们把每一句都吃透了,融会了,这才开始用心去唱。
正因为此,我们才把“雪花”的圣洁压严,肃穆无私唱得那么扣人心弦,动人肺腑;正因为此才能够把“孟姜女”从正月丈夫没回来的忧伤、愁苦,到秋天秋风起得去送寒衣的揪心、悲凉,到直至看到长城下的白骨堆时的悲伤、悲痛、悲愤层层递进,以至于到悲怆地喊出“不知丈夫在哪里?”和迸发出女性的悲恸、悲愤,要“哭倒长城八百里!”
此时所有的人已经是热泪盈眶,热血奔涌了。
虽然依然与“金牌”无缘(九个专业合唱团拿走了八个金牌)但因为我们团是58个参赛团唯一一个返场谢幕的;是中国坐第一交椅的严良堃指挥坚持要给我们金牌,并为之拂袖而去的、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这个大赛的银牌第二名实际已是全国非专业团第一了。
在这之前,胡老师在一个星期内还为我们排练过三首歌——“波罗伍茨舞曲”、“一片丹心”、“山在虚无漂渺间”,并录了音。
以现在的水准听,这三首歌仍然很完整、很专业。
胡老师回去后把我们唱的这几首歌和中央乐团女声唱的放在一起,他很得意地让别人去听,去鉴别,并告诉他们,“这是海南爱乐唱的,和中央乐团不相上下吧”。
当然我们决不会不自量力地为此沾沾自喜,但我们分外感动和珍惜地收藏了胡老师对我们的这份特别的鼓励和特别的爱。
2001年,海南举办首届合唱比赛,胡老师来当评委主任。
大赛之前为了避嫌,我们没多去找他,大赛有海南十几个团队参加,“爱乐”得了金牌。大赛后胡老师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挽留他多呆了几天,我们在认真为他张罗他到海南定居的事情。
哪知道回北京后,他的身体就出问题了。
他就此离开了,他再没有回来过。
但我相信,一直确定无疑地相信,“爱乐”一直在他的牵挂中,海一直在他的梦想里,重返椰岛一直是他的动力,这是确定无疑的。
因为直至今年三月我和胡老师的短信还在谈论这个话题。如果说头几年双方都为胡老师重返海南在认真努力的话,那么后边这一两年,特别是当我去年七月去医院探视过他以后,我只能把这个愿望当成一个“强心针”打给他了,而且我承诺要认认真真把这个生命的动力源源不断输送给他。
我确信这些海南的像“雪花”一样纯正和泌凉的友谊是极大的抚慰过胡老师那极度痛苦的肉体和灵魂的。我们团有不少人去探望过他,符美霞、罗丽、赵嫒、刘菲……更有不少人过年过节都给他送去了热情的问候,这些诸如:“胡老师“爱乐”的全体姊妹盼您早日康复,重返海南带领我们去音乐殿堂飞翔”的信息一定给过他坚强的支撑!
2006年7月我因二团去北京参赛专程去部队医院探望过胡老师(刚成立不过两年的二团在王爱萍指挥下,拿到了银牌第二的好成绩),也许已经预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他了,我把这次去拜见作为进京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也许是同样把这次会见看得很重,胡老师让小保姆作了精心准备。胡老师事先输了液,换了衣服,梳了头,但猛一见他,我还是大吃一惊。他瘦削得太历害了,几乎是皮包骨头,头发快掉光了, 憔悴得脱了形……
我不忍看他,我的目光该往哪放?
还好有胡老师一直强打精神问我们:“爱乐”的姊妹都好吧?你们又在排练什么呢?”
胡老师心中还是牵挂着我们,当我告诉他,十一月我们要和中央乐团的男声以及珠影交响乐团共同上演《长征组歌》时,他欣慰地笑了,连声说:“好!好!太好了!”。
那天我们还说起胡老师的女儿胡玫,说起她导演的《乔家大院》、《康熙大帝》……说起女儿,胡老师是满心的自豪,但说起一年也难得见到女儿几次时,胡老师又是止不住的落寞和伤感。
探视不能太长,临走时,我和刘菲强作欢笑,言不由衷再次和胡老师相约海南,还没说完,兀自却先心虚了,想不到胡老师竟“呵呵”笑了,连连说:“好!好!我是一定还要去海南的,是真想再去海南啊!”
……
走出大门我就眼眶发红,我知道我这是和胡老师诀别过了,我再看不见他了,看不见这个有着“雪花”一样的柔情又像高山一样巍峨的男人了。
在排练《长征组歌》时,谢忆生老师不断说起当年改编《长征组歌》的过程,更说起胡老师是当年的首席指挥,功不可没。这让我们在感受这部伟大的史诗,热血澎湃时更加思念胡老师,那段时间我给他发了许多短信,我想再让他重温一遍往日的辉煌。
胡老师是个军人但骨子里他更是个艺术家,他对音符的灵性,对美的追求,对真善的执着伴随了他一生。
胡老师叫我“增仪”,他每次这样叫我的时候,我总有一种特别的感受,让我不由自主想走近他,就像走近我的父亲。
去年圣诞节,我转发一条祝福的短信给他:“我祈祷上帝,把您装进袜子里,越过黄河,飞过长江,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我”。他给我回信是:“这可太好了,这也正是我千万遍祈愿的,我多想一觉醒来就像以前那样站在你们面前!!!”。
年近八旬的病重老人用的是三个惊叹号;当时这三个惊叹号就重重地击打着我,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在想是什么让这个在这种状态下的老人还激情奔涌、刻骨铭心?是海南这块热土?这片蓝天?是“爱乐”这些追逐音乐的女人?还是这些女人在他手下那种排山倒海,雪消冰融的力量?
都有、都是、也许都不是,也许那就是一种生命的本能。
圣诞节会每年如期而至,但、我们的胡老师却永远只能在我们的记忆和合唱中去追寻了。
胡老师:您一路走好!
二〇〇七年五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