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邢团长,从您的履历表看,您作过医生、教师、编辑、黄埔秘书长、企业,唯独没有音乐这一行。您是怎么会想起办合唱团的?“爱乐”是在什么背景下成立的?
邢:我是没有学过音乐,但我喜欢文学,文学和音乐一定有内在联系。但凡事总有机缘,那是1996年,中国将于11月在广州举办中国合唱比赛,在此之前,全国唯独海南是个空白。侨中的音乐老师殷力甫非常着急,前后找了我三次,最后有一句话打动了我,他说:“总不能让人认为海南就是文化沙漠吧?”于是我说试一试吧,这一试就不可收拾、欲罢不能。
问: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听说前后有500~600职业女性参加过你们团,女人多了麻烦肯定多,同时加上又没有固定的经费来源,没有一流的指挥,您们团凭什么坚持了八年?
邢:许多记者问过这个问题,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栏目作过我们团的专题片,也问了这个问题,中国合唱团协会说像你们这种情况,全国也不多见。
为什么?我们自己也常问自己,我想大概是以下原因:第一本身是音乐的凝聚,这是首要的。“爱乐”前后有600人左右,现有80来人,坚持下来的都是从骨子里热爱音乐的,合声的美妙是任何形式不能比拟的,那种丰富、浑厚令人震憾,加上请全国一流指挥,加上歌曲本身,可以令人追随终身。第二是目标的凝聚,每一年不论多困难,我们都要设置目标,为了目标同心同德。第三是责任的凝聚,要把一首歌唱好,要坚持八年光靠兴趣已远远不够。训练是枯燥的,完成任务是艰苦的,我常说这已经是一种责任。一个声部几十个人,你不来,也许缺点什么,这是你对自己声部的责任;政府要我们担任一个演出,演不好,对社会要负责任;有人说“爱乐”是好样的,对女性有责任,我们代表海南出去演出、比赛,对海南有责任,所以说责任高于一切。最后一个是情感的凝聚。这么多年,大家比姊妹还亲,这中间有许多感人的故事。比如说张建平,凭借着要重新站到“爱乐”中间来为生命高歌的信念,她战胜了病魔,创造了生命的奇迹,现又回到我们之中了。
问:听说外边有个说法,如果有三个女人在一起,就有一个是过去加入过“爱乐”的,有一个是现在是“爱乐”的,还有一个是准备加入“爱乐”的,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邢:这个说法不免夸张,但也说明“爱乐”有良好的社会基础。
问:听说“爱乐”的风气很好,本来女人多的地方就事多,而你们团好像没有这个问题,您是怎么作到的?
邢:首先我的理念是:热爱音乐的女人就有一颗美丽纯洁的心灵,其次能坚持下来的女性一定有坚韧的意志和奉献精神,这样的女人就很可爱了,很受人尊敬了,所以我决不允许互相拆台、告状。“爱乐”互相欣赏蔚然成风。其次是我在“爱乐”倡导“大女人”群落,便是目光是远大的,心胸是阔大的,爱是博大的。我常说:“上帝派兄弟姊妹是来考验你的耐心、爱心的,而‘爱乐’是志同道合走到一起的,是超越血缘的。”再加上我们班子的人都非常公正、无私,以身作则,所以才能带动大家,这一点非常重要,比如我们的简素兰副团长。
问:您是作企业的,听团员说你为“爱乐”付出了很多心血和精力,您难道就从没有动摇过?
邢:不仅是动摇过,而且是无数次地动摇过,真是太累、太难了。经费问题,指挥问题,目标问题,组织纪律问题,普及和提高的问题,新老团员的磨合问题……无数次困扰我,多少次我都认为到了极线了。这么多年“爱乐”几乎要占用我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现已形成一个习惯,一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爱乐”;晚上闭上眼之前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也是为“爱乐”。有几年本可以到上海、北京谋求发展,为“爱乐”都放弃了。如果光是唱唱、玩玩、混混也罢了当然这样这个团早就垮了,因为要前进、要突破,要上更高台阶,所以心力交瘁。有时我常想如果我不是团长,也许就放弃了。正因为如此,我更热爱我的坚韧忠贞的姊妹们,可以说是这个团的所有团员在推着我往前走。
问:在“爱乐”发展八年中,政府和社会给了一些什么支持呢?
邢:可以说没有政府和社会的支持,也没有“爱乐”的今天。
海南省、市各级领导对“爱乐”都大力扶持,不仅委以重任,给了很多演出的机会,如椰子节、欢乐节、建省十周年、新年音乐晚会、博鳌论坛等,各级领导还经常亲临我们合唱专场。汪省长说:“要好好研究‘爱乐’现象,为什么一个业余团体会作到这样?”洪寿祥主席说:“‘爱乐’是当代红色娘子军。”周文彰部长多次在思想上给予指导;张德春部长夸“爱乐”是海南女性的榜样。还有媒体的报道和肯定,还有企业的支持,社会各界的赞誉。特别要提的“海南联通”,他们不仅无私赞助“爱乐”两年,而且联通老总们的境界令人感动不已,当我们表示衷心感谢时,他们说:“应该谢谢你们,一群女人为海南想这么深,作那么多,如果海南这块土地上找不到企业支持“爱乐”,是我们的悲哀。”
还有八年来省内外十几个指挥为我们倾注心力。岛外的曹丁、胡德风、林枫、谢明经、左文龙、赖广益,岛内的符美霞、马剑平、王振琴、智军等。特别是符美霞老师任劳任怨许多年。没有他们,“爱乐”就不会有今天。
问:听你们团员说,作一个“爱乐”的团员是很幸福的事,您不仅把她们带出省、带出国,到北京音乐厅演出,处处受人尊重,而且您这个团长在排练时还给团员送吃的,演出时给团员看包,是吗?
邢:是的,我常说:“爱乐”要生存、发展下去太不易了,在市场经济中,要坚持一个非官方、非盈利的业余文化组织,好比大海边高举一盏灯,非要用心去呵护它,不然不会燃到天明。但同时,我也不断告诉团员,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首先在这个团里学会了作人,在互相靠拢、磨练中变得大气、宽容,还有合声丰富了你的灵魂,充实了你的生活,再有依靠全团力量获得过很大荣誉,提升了每一个人的价值。说得更实在一些,作为母亲,你为儿女们作了榜样,再说唱歌也是一种有效的气功锻炼。
问:听说你们团七、八年来有许多感人的故事,在您的记忆中最令人难忘的是什么?
邢:太多了,曾经有人想编一个三十集的电视剧,绝对感人至深,比那些乱编乱造的电视剧强得多。印象最深的有97年代表海南省去为昆明世博园演出,99年赴马来西亚为第五届海南世界乡团联谊会演出,以及2000年到广东中山市参加中国第四届合唱比赛。
问:听说你们在世博园创造了“三个第一”,是怎么回事?
昆明世博园给每一个省七天时间宣传自己的文化,在海南以前已经有十来个省去过了。我们是第一个代表一个省去世博园的业余团体,同时我们是演出场次最多的一个团体。我们团在那儿七天,每天上、下午都有演出,而且晚上还去慰问世博员职工,去和昆明合唱团交流,所以是演出最多的一个团体。还有一个第一,便是由于我们是以唱为主,而世博园的“麦”是十万元一个,12个“麦”是120万,所以音响非常捧!唱起来偌大的园内声震云天。跳舞要到跟前才能看得见,而唱歌每个角落都充塞了。一听“红色娘子军”、“万泉河”谁都知道是海南来了,所以歪打正着效果特好。在我们后面的江西代表团团长说:“你们业余团体作到这样,我们专业的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特别感人的是我们团员对海南那种高度的责任感,每个人都意识到我们代表海南来一趟不易,要多演、演好。因此,我们在世博园七天没有放一次假去参观过,不知别人能否办到,反正我们团是做到了,而且每个人都有毫无怨言。
问:听说你们去马来西亚为世界海南华侨演出,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得到了极高的评价,许多华侨开车跟随你们,马来西亚媒介大篇幅报道你们,马来西亚侨领还给汪省长发来了感谢涵,为什么会这样?
邢:这是这八年来“爱乐”完成得最艰苦的一个任务。本来说“爱乐”是不具备这样条件的,在一个会议上要为几千人作四场不能重复的演出,海场80分钟,加起来是320分钟节目。观众都是世界各国华侨精英,水平不能低,这对一个专业团体都是难题,何况我们都是业余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工作,只能用休息时间,更何况只有五个月时间,加上没有经费,但“爱乐”硬是以饱满的激情,强烈的责任感把所有的困难都解决了。
在马来西亚受欢迎,节目精湛是一个主要原因,针对海南华侨的心理,我们排的合唱《根之歌》、《念故乡》、方言小合唱《久久不见久久见》、舞蹈《下雨啦》、《椰乡妹》、《火红的日子》,以及琼剧等,受到了热烈欢迎。大会主办者请的晚会主持人是大马电视台著名主持人,本来他们对来自一个岛上的业余文化团体根本不屑一顾,可后来到他们主动为我们服务,主动交朋友,他们说:“你们让我太意外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棒。”
更让华侨感动的是我们的精神。由于经费和旅行社原因,本该在演出前三天一批40人统一到达的,“爱乐”历经艰辛分成两批,全部滞后到达。第一批20几人到达云顶山后,已经晚了一天,第二天就是大会开幕式,要正式演出,本来又累又不适应,但为了万无一失,连夜重编排节目,以便如果临演出前第二批还没到也不误大事,所有团员疲惫不堪,一个舞蹈演员当场晕倒。
第二批20几人在香港滞留了三天,本来旅行社已购下当天下午香港习吉隆坡机票,但这样一来,开幕式肯定赶不上,她们在机场掏光身上所有的钱,换了中午的票,终于在演出前几分钟“爱乐”胜利会师了。看着似 的姊妹,感受着双方承受的压力和磨难,大家情不自禁抱头痛哭,但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于是当我们的主持人心潮激荡、万分感慨地出现在几千侨胞面前,满含深情地说:“……今天我们才真正弄懂什么是‘血浓于水’,当‘爱乐’肩负海南政府和人民的重托,历经千辛万苦,一路风尘,一天水、米未进,终于在演出前一刻赶到您们面前时,千思万绪、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我们衷心祝愿——海南好!”
此时,掌声雷动,许多人早已热泪盈眶。就这样,“爱乐”成了所有侨胞的朋友,每次演出完毕,乡亲们都舍不得离去,和我们唱,要把所有能记起的歌唱完;和我们跳,要跳到站立不稳;与我们合影,上百个相机,照到一张胶卷不剩。我们去几百公里的彬城演出,很多侨胞开车跟随我们跑。
问:邢团长,真的是太感人了,如果说人的财富在于他的经历,那么“爱乐”是最富有的了。还有2000年比赛是怎么回事呢?
邢:2000年在中山比赛是中国第四届由中国文化部、中国合唱协会举办的比赛。由于我们在前几次比赛中已拿过银牌,所以我们是奔金牌去的。为此“爱乐”请了中国著名指挥家胡德风以及中央乐团刘捷老师。大家苦苦排练了半年,曲目也不错,特别是《孟姜女》。大家演绎得细致入微、惊天动地。在比赛时,全场反映热烈,我们是唯一退场又返回谢幕的。但由于那次强手太多,58个团有9个是专业合唱团,金牌只有8个,于是我们屈居银牌第二。宣布结果时,许多团员都哭了,连在大赛拿到创作一等奖的谢明经老师也为我们掉了泪,中国最高指挥严良 老师还为我们罢评而去。虽没得金牌,但“爱乐”声名鹊起也值了,这种感受,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问:“爱乐”走到这一步,您以为还面临什么困难?今后“爱乐”还会作何打算?
邢:任何一个事物要发展都会有许多困难,“爱乐”现正在“瓶颈”诸如体制问题,目标问题,曲目、声音建设问题,都是大问题,要冲过去首先需要全体团员同心同德,其次需要社会各界的理解、宽容、善意鼓励,更需要政府和企业一如既往的支持。
很多人对我说:“‘爱乐’是我们不能垮的。”
团员们说:“‘爱乐’已溶入我拉的灵魂。”
徐教授说:“‘爱乐’代表海南的形象。”
“爱乐”的家属们说:“‘爱乐’净化了女人。”
哲学家说:“‘爱乐’证明了一个道理,人有比物质更高的追求,人寻求一种比自由、散漫更高的组合。”
因为此,我想尽管“爱东”会曲线型前进,但“爱乐”不会垮。
二○○三年七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