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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专栏
行走的文字——邢增仪散文集《行走》序(黄宏地)
发布时间:2013-1-16 9:35:36 阅读次数: 来源:海南日报 作者:黄宏地 图片:

  增仪不断的出书,都有送给我的,去年还送我一套四卷本的《海恋》,最近说她又要出书了,书名就叫《行走》,并让我写个序,我说写吧。

  我和增仪认识很早,那时海南刚建省。就在一间叫做孤独的酒巴里,她是刚从海那边过来的,看过我写的一篇关于吃四川火锅的文字,她觉得好,便约我过来聊聊。酒巴傍着一条旧马路,建筑得非常潦草,路边尽是用木头做成的电线杆,灯光昏黄无力,伸手依稀可见五指。起风了,带来远处雨的味道,孤独酒巴的木板窗在风中啪啪作响。路旁有卖烧烤小食的摊贩,用有卷舌音的普通话吆喝着叫卖。海南人不会用卷舌音,听着大街小巷满地里用卷舌发出的声音,我好像才发现,人才已经渡过海峡,海南已经建省了。但建省前和建省后的海南还是一样的简陋,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有那晚的风和雨知道。我觉得当时我们会谈文学吗,文学这种东西,到今天我到处打听还弄不明白呢。但我也终于知道,增仪是海南文昌籍人氏,在内陆出生长大,父亲当年到海那边去,和一间叫黄埔的军校有关,她父亲就从那里开始了他大半生的戎马生涯。增仪当时回来,是想投奔中国最大的经济特区,她是想在海南做些事。

  人世就是这样,会静静地突然想到忽略了很熟的东西,然后便觉得恍若隔世。

  之后我们就没了太多的联系,偶尔会在某个报刊上读到她写的女性十足的文字,也知道她在海南的东西南北做着许多大事和小事,有大成功也有小成功,知道她成立了一个爱乐女子合唱团,集结了一帮热爱唱歌的女子,到处演出,给大家唱很好听的歌。有很多领导去看过她们的演出,还说了很多鼓舞的话,勉励她们继续努力。我觉得,只这个合唱团,增仪是为海南的文化做了一件莫大的好事。时不时地,总有些人明里暗里的说海南是文化沙漠,就像以前说香港是文化沙漠一样。我看不是,什么都有,端看你要什么。余秋雨的《天涯故事》里讲海南文化,我觉得他说的是诚恳话,用心的读者有空可以去翻来看看。

  前些日子,增仪的女子合唱团要在一家海口的大剧院演出。她让人送给我票。已经很多年没在大剧院里看演出了,以前要看演出,每每是打听到有好节目,便赶紧去排队,买到票,等候进场,进去了,找到座位,坐下,看看来往的各种人。乐队在调音,灯光暗下来,开始了,于是快乐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次增仪她们的演出我到底没去看成,事后她也没说什么,好像她事先就知道我不会去看似的。

  但女子合唱团的排练我还是看过的,在一个大厅里,那些唱歌的女子坐成几排和站成几排,大家都很认真严肃地唱,有时又很生动活泼地唱,唱得有声有色。指挥抑扬并举地挥舞着双手,把那好听的歌和声挥舞得满屋子都是。指挥也是个女的,修长白净,有长发披肩。那天她们唱了一首《好一朵茉莉花》,这是一首元代就开始流行的江南民歌,是说女人的美丽和柔顺的。到现在还在流行。

  许多事是不能做得久的,久了就厌烦了。你每天如果打八小时字, 你对打字有什么良好或兴奋的感觉,你如果每天必须开车才能上班,你对开车有什么感觉,你能感觉平淡已经很不错了。增仪的合唱团从1996年到现在,都悠久了十五个年头了,她们在美国唱过,在韩国唱过,在马来西亚唱过。差点还唱到维也纳去了。且从开始的几十号唱成了几百号人。听说她们不花公家一分钱,从旅差费到演练的行头,都是自己掏的腰包。你说让这么几百号人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天天在那里站着坐着的唱歌,我想这除了增仪对繁荣昌盛海南文化的执着精神和她的个人凝聚力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我喜欢听歌,一听到好的歌就会丧失理智,像个傻瓜。增仪要出新书,想不到她会叫我写序,也想不到我会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那天肯定有谁在唱歌了。

  和增仪交往不多,在有些场合还是能见得着的。有一个叫作协的部门,会组织一些有关的活动,那种场合,常常是人声鼎沸,车马喧哗,冠盖如云。我偶尔会去,她偶尔也会来,她忙完和别人的握手后,我们会说一些话。在这些场合里外走动,她是既不夺声,也不夺人,也不夺景,显得那么稳实,安静,似乎是书法里颜体的端庄两字,透着体面,透着修养和气质。

  增仪做很多事业,但骨子里还是个文人。她自己也说了,她说“虽然我对红楼梦的细碎和繁琐不耐烦,但阅读中国的四大名著总归是中国文学人的必修功课。”中国文学人于我是份外的事,不必去修这个功课,但关于红楼梦的说法我们却是不谋而合。不少朋友对我说过红楼梦太琐碎,姑嫂婆媳男男女女,读不下去。我惯常的做法是读不下去就不要读,猪脚饭白斩鸡,你嫌油腻就不必强吃。我私下里觉得曹雪芹有女性的倾向。中国古典名著里我喜欢《水浒传》,来来去去读了很多年,亦喜欢《老残游记》,比徐霞客的游记好读。《老残游记》里有人世间的城郭山川,远畈平畴,村落午鸡,人则可以自由其间行走无碍。

  增仪的《行走》书样就放在我的面前。翻开了看,她写她的师友,写她的爱乐合唱团,写她们爱乐女子合唱团的美国之行,写丽江的母女,写在丽江开店的海南人,写杨二车娜姆,宣科和纳西古乐。一个感觉连着一个感觉,连续性的感觉不停地闪,溅出一连串思想的水花,让人惊奇她哪来这么多的感觉。我觉得她文字是越来越弓马娴熟了。我特别喜欢她的那些写食的文字。《天下第一花生》,《天下第一饼》,《天下第一鸡饭》,《天下第一泡菜》。写得有趣有味。比如她写泡菜:“开始是简单了,往后就不简单了,这泡菜虽不是贵妇名媛,金枝玉叶,但她像极一个民间人家的千金小姐,那是脾气很大要精心侍候的。比如坛檐上的水一定要干净,每过一两天就要更换,坛子里还要定期加盐,花椒,小红尖椒,姜,白酒。若是生了白花,还得用干净纱布及时清除。还有泡的东西切忌松散类的,比如花菜,一定要质体坚硬类的,如红萝卜,白萝卜,莴笋等。若是蒜苔更好。那蒜苔味是可以去泡菜水的白花的。如若做不到这样,三天两天不去过问,若是怠慢,疏忽了它,几天后它就生花了。十几天它就彻底不行了。”

  我喜欢读这样的文字,写这种文字是要有好性情和好感觉的,不然容易枯燥成一篇烹饪培训班里的教材。这种文字,我能躺在床上看一天可以不起身。我喜欢吃泡菜,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觉得天下怎么还可以有这么爽口的东西,那天吃得我眼泪直流,还是尽情享受了这麻和辣且脆的痛快淋漓。我也吃过增仪的泡菜,觉得也是真的做得好,跟她要过几次,后来不好意思再要,就只好在她的文字里读读她酿做的泡菜了。现在常听到说中国文化只剩下一个吃,其实吃过来吃过去,就是这个家常菜最难做。每天都要吃的菜,做不好,岂不是天天都要难过?以前蜀人家的婆婆每天早上要尝各房儿媳妇的泡菜,尝过之后便知道哪个媳妇勤快。我也终于明白,增仪能一部一部的出书,也是从勤快里行走出来的。

  增仪让我作序,明白了是想让我对她的文字说些什么。我是很少看女性的作品的,琐碎里的细细密密,就像小了脚的女人在走路,让人看得性急。曹雪芹的唠唠叨叨我也是看得不耐烦的,那怕它是一部红楼梦。但增仪的我却是要看的,虽嘟嘟囔囔,东说西说,轻说细说,之间自有她的人情练达生命起伏。她一路的随行随记,日月山川,人世风景,这些东西在她的文字里行走,便可以是古曲里的“三叠阳关,唱彻千千遍”,仍然一回相见一回新,就像天天上街买小菜,不必时时变花样亦可以餐餐是新鲜。

  这辈子东西南北的行走,她是有太多的故事和感情要向读者倾诉了。增仪的文字里有她的聪明和能说会道。你明明不想听了,却又不得不回过头来听。当然,增仪的文字有它的长处,也有它的短处,长处和短处如果互补得恰到好处,也是一种极至,她自己心里明白,相信读者也会明白。

  拉杂写来,行文凌乱,文思枯竭,徒叹奈何。序而无序,让增仪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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