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海南爱乐”已经十八年了,已经带成了中国第一合唱团(2013年被评为“中国优秀合唱团”并名列榜首),所以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海南的、中国的、国际的比赛已经数不过来了。
记忆中,参与过的规模最大的合唱比赛当数1998年的第三届中国国际合唱节(那是曹丁老师担任指挥),好像有80来个中、外团队参加,闭幕式在北京体育馆举行(“爱乐”是散场后唯一没有留下任何垃圾的,《人民日报》报道过,所以印象深刻),每个团还要举牌子进场,感觉规模已经很大了。
所以当知道第八届世界合唱比赛有73个国家、460个团队、近三万人参与时,我就无数次地展开了想像。以一个作家的想像力、以我阅世半生的经历。但是,所有的事物都超过了所能设想的范畴,不得不感慨:人的认知是非常有限的,人类的词汇和表达能力也是非常有限的。很多时候,当人震撼到灵魂出窍、无以复加时,根本找不到相应的语汇,只是晕晕乎乎,像喝醉了酒、像在梦里、在云中,大脑一片空白,言尽辞穷。
首先是里加超过了我的想像。
里加在波罗的海南面,距海不过15公里,因此属海洋性气候,空气温润、潮湿,七月的平均气温是16—9℃。里加有60万人口,由道加瓦河将其分为老城、新城,因我们大赛的总部和场馆都在老城,所以按我们团的要求,这次“爱乐”住在老城。
我们每天都在老城步行穿梭,去排练、去走台、去街头闪唱、去城心花园高台练胆,每天至少要步行三个小时以上,团员们说把几年的路都走完了。
就这样我们对这个城市慢慢熟悉起来。
这个城市是个不夜城,晚上十一点过,在我们国内早万籁无声,可这儿还亮堂着。人们还在精神抖擞地活动,咖啡馆也才开始热闹。可凌晨不到四点,天已经亮了,海鸥已经煽动着空气,“欧、欧”地呼唤黎明了。
这个城市是一个古城,咯得脚背生疼的石板路肯定已踩过两个世纪以上了;有风信鸡高高耸立的、黑糊糊的巴洛克教堂十三世纪已经在那儿了;庞大的、闻名于世的管风琴已经在多姆教堂演奏了几百年了;还有许多构造奇巧、外观精美的、屋顶红瓦的房子,那都是不知多少年前一些里加著名商人的住宅和会所了。还有时不时地马车踏过,时不时有打着绑腿、戴着假发的中世纪侍卫对你微笑……如果不是一些现代的水泥预制板的建筑在提醒你,你会以为你进入了一个中世纪欧洲的影片……
这个城市很优雅、很文艺范:那双双对对在小溪畅游的野鸭、那飞到桌子上和孩子共啄面包的小鸟、那划着小船的情侣、演奏着乐器的年轻人,卧在草地的孩子、那悦然面对晚霞的老人,那近处的低呤、远处的合声,那满眼的翠绿、满街的鲜花,偌大的广场、耸立的雕塑,还有那凉丝丝的空气以及让人特别抒心的干净、安谧,让你一刹那时就爱上了这座城市。
可这样的城市一下子就涌入73个国家的460个合唱团,不短的七天内要骤增三万多人,吃的、喝的、住的、排泻的,这是一件多么宏大、烦心的工程,里加承受得了么?
但是里加没有任何负担的、不动任何声色地接受了。这么多人融化在这个城市里,就像冰块溶化在水里,一点痕迹都没有。有好多天,我们在这个城市反复穿梭,身旁和迎面过来的人都很少,倘若不是7月15日举行的200多支合唱队的盛大游行,甚至让人产生了错觉,难道是我们走错了地方?
那天,里加满天是跃动的音符和绚烂的色彩,我们满眼是几万个穿着各个民族服装、高挑、飘逸的美女和俊朗的帅哥,我们听见了满城的音符、满城的律动,看见了无数璀璨的笑颜以及跳跃的各个种族的不同的舞蹈和动作……
这个时刻,我真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多长几双眼,好去拍、去听、去看。
就是在这些队伍中,我看见了台湾高山族的孩子T恤衫上印着的“听见希望”,那一刹真是心潮澎湃、热泪奔涌,一种巨大的感慨油然而生:是啊,只要人类永远在歌唱,那听见的一定会是希望。
里加的市民这天下午真是倾巢而出了,他们站满了游行沿途的几公里的街道,特别是中心广场成了市民的海洋。没有人争先恐后,没有人前堵后赶,没有人吵闹,甚至拍照的人都很少,几万市民穿着节日的盛装,伫立在终点和街道两边,由衷的微笑,静静地鼓掌。
只有在这一刻,我看见了一个沸腾的、一个激情荡漾、青春欢乐的里加。
但令人万分惊讶的是,这么上十万人的大行动,居然没有预先彩排,没有庞大的工作班子,没有现场工作人员,没有须知小册子,没有交待,甚至连警察也没有几个。
更有甚者,甚至连封路都没有,还有小车在通行(但很少,所有人自动让路),于是联想到这么大的活动如果在中国,不知多少人会搞得人仰马翻。
于是问导游,导游说这儿每年都会要举办很多类似的各种活动,市民都训练有素了。
这儿市民都会把自己当主人翁,他们会自动不开车,自动维护秩序,自动伸开双臂拥抱各国人民!
于是令人不由想起一句话: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不是看他的总统,而是看他的市民。
其次是这种合唱比赛水准实是太高了,远远超过了记忆的储存。
因为我们自己要参赛两个组别,而且比赛时间靠近大赛结束,所以我们看到的比赛不多。但本着来学习的理念,王老师坚持让我们观看了三场比赛(其中有一场是花钱买的入场券)。
在这三场中我们除了听到了中国香港、广州、深圳、重庆、湖南的合唱外还听到了韩国的、白俄罗斯的、印尼的、菲律宾的、拉脱维亚的、格鲁吉亚、尼日利亚的合唱。其中有一组比赛是民谣组冠军赛,八个团来自六个国家,由于是民谣,基本是每个民族的原生态。如菲律宾这一组,有一首歌几乎是情景剧,好像是祈雨,先是匍匐大地,叩拜上苍,呼天喊地、竭尽虔诚、而后降雨了又狂欢劲舞、欣喜若狂;有非洲这个团伴着鼓点边舞边唱,表达了那个大陆简单、贫瘠但很快乐的生活;还有韩国人的《阿里郎》,那种婉约、清新的风格;中国的香港队特别是广州的实验中学非常棒,为中国人挣足了脸面。他们在谢明晶老师指挥下,四个组别都拿到了金牌,其中的“宗教”组别,为中国升了国旗(见拉脱之一)。
但是最好的还是拉脱维亚。
带“爱乐”参加过许多次比赛,见识过无数个合唱团了,但没有一个可以和他们媲美。
拉脱维亚混声让人震撼到无法形容、美妙到无与伦比。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只知道整个舞台成了一个浑圆的天体,无数画面在展开、无数的情景在冲撞,时而穿云透帛,桑海变幻,时而电光迸裂的,海涛席卷,时而如小溪轻泻,蓓蕾初绽……
“这还是人声吗?”旁边有同伴轻声问,是的,已经不是人声了,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是管风琴奏鸣的声音,是金戈铁马、是云中飞莺……真的是傻了、呆了,已经在天堂了,第一次觉得十八年的奋斗值了!!!
只可惜听得太少了!整个第八届合唱比赛,有460个团队参加的八百场比赛,我们只听到了十几个团队,不得不说,这是最大的遗憾。
评委是从全世界精选的84位各国顶尖指挥,在他们严格评判下,许多团失落、败北,甚至还有“零分”。这样一来,“爱乐”能拿到两个“银牌”(其中一个银奖第一)已经非常知足了。知足的还不仅是银牌,而是终于“知天高、知海深!”
最后就是惊叹这个世界合唱比赛的规模确实太大了,大到已经超过我们的体验和想像了。
这场大赛,除了八百场比赛还有八个大型活动:其中一个开幕式、一个闭幕式、四次颁奖仪式、一场合唱大游行、还有一个四万人的庞大的音乐会。因为我们是中途去的,因此,除了合唱游行,我们仅参加了两场颁奖仪式和一场闭幕式。
颁奖仪式和闭幕式都是在里加市内一个能容纳几万人的大场馆里举行的。这样的场馆外表毫不起眼,可是当你走进去,当你面对着山呼海啸的人群,挥舞如疾风一样的旗帜,如惊涛拍岸的呼声,你脑海中只会涌出一个词,那就是:“海洋!”这是一个合唱的海洋!!!
这是一个巨大的拱形建筑,类似体育馆,圆拱的四周是十几层的、可容纳几万人的观众席,底层的前方是主席台,演奏厅,之外是嘉宾席。往穹隆望去,前来参赛的73个国家的旗帜一字排开;中间是巨大的LED大屏幕;32支巨无霸黑色音箱串成U字,悬挂在会场四周。灯光是以蓝色为基调的,音乐是轻柔、动感十足的,于是一切都变得如梦幻一样,飘浮起来。
特别那些得奖的团队,更特别是那些得金奖、升国旗的团队,全体奔涌上台,肆意狂欢、喊叫,流泪、拥抱,然后肃穆等待自己的国歌响起、国旗升起……
为了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因此,当评委念到“中国,海南”时,当我穿着红色旗袍和穿着黑色西装的王军老师上台领奖时,脚步竟是像踩在云端。
特别是闭幕式,什么叫高端、大气、上档次,这就是最好的诠释。近两个小时的闭幕式,除了基金会主席简短的讲话,除了73个国家的旗帜走台,除了敲响代表五大洲的钟声,整个闭幕式就是一场上千人的气势恢宏的交响合唱(担任演奏的是里加最好的上百人的交响乐团)。交响合唱由五个篇章组成,每一个篇章由一位世界级的著名指挥担任,演奏一个洲的代表曲目。亚洲挑选的代表曲目是“茉莉花”,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旋律响起时,我第一次感受这个曲目的全部美妙,“茉莉花”从没这么好听过啊,全场的中国人一起高唱起来……
无缘去过体育奥林匹克现场,也无缘“足球世界杯”,但我想,它们也不过如此!甚至我想,由于合唱“奥林匹克”流动的是音符,跳动的是音阶,打动的是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因此它肯定更妙曼、更华美!
闭幕式结束后,王军老师带着我去拜见了这个大赛的发起人,我对她们说了我最想说的话。
我对他们说:“人的一生是一定要有精神生活的,如体育、书画、雕塑、戏剧,如合唱……但有的人是点辍附庸,有的人是作到了极致,奋斗到了一生。而只要作到了极致,就一定会成为了事业,成就了伟大!是你们把合唱作成了一个伟大的节日,一个圣洁的殿堂,一个狂欢的海洋,为此我要代表“爱乐”的兄弟、姊妹们,代表“爱乐”所有的老师、朋友们致以我们深深的感谢!”
我还奢想:有一天这个合唱“奥林匹克”能到海南来!
2014年8月26日